​历史上真实的沈崇诲

历史上真实的沈崇诲

《无问西东》正在全国热映，电影中塑造了一个空军飞行员沈光耀的形象，他出身富家，就读西南联大，山河破碎之际，选择了参军抗日。在对日作战中，沈光耀驾机撞向日舰，从容就义。

沈光耀原型就是曾任国民党杭州笕桥航校教官的沈崇诲，现实中的沈崇诲与电影中的沈光耀一样，名校背景，富家出身，最后也是以身殉国。但仔细梳理当时的历史资料和其他当事人的回忆，我们发现其中一些细节与现实不太相符，历史上真实的沈崇诲究竟是个什么样子？他又是如何壮烈殉国的呢？

出身名门世家

电影《无问西东》剧照

《无问西东》中的沈光耀出生于广东一个官宦世家，在西南联大读书期间，准备弃笔从戎，抗击日寇。沈光耀的母亲特地赶来昆明劝说，电影中涓涓粤语声声入耳：“沈家已是三代五将，那些虚荣你的祖上都已经享受过了，你只需要过开心快乐的人生即就好。”

沈光耀

与沈光耀家族的三代五将相比，沈崇诲祖上丝毫也不逊色。祖父沈味兰是晚清重臣张之洞幕僚，多年随侍张之洞左右，为其出谋划策；沈崇诲的父亲沈家彝举人出身，1898年进京会试未中，遂入京师大学堂。沈家彝后来留学日本，到东京帝国大学法科学习，与以后成为日本外相的广田弘毅是同班同学。民国初年，沈家彝毕业回国，先后担任奉天审判厅厅长、京师高等法院院长等职。沈家彝与李大钊是好友，李被奉系军阀逮捕后，沈家彝曾多次找张作霖及其左右斡旋营救，但均未成功。

南京国民政府成立后，沈家彝担任了上海特别市高等法院院长；抗日战争爆发后，由于沈家彝的留日背景，日本人多次邀其出山任职，他的老同学广田弘毅也致函相劝，但沈家彝不为所动，宁愿自己开业当律师养家糊口。

沈崇诲遗像

抗战胜利后，沈家彝出任国民政府司法院大法官。1948年春，国民党召开行宪大会，选举蒋介石和李宗仁为正、副总统，在宣誓就职仪式上，两名大法官代表全体国民监誓，其中之一就是沈家彝。1949年江山易手之际，沈家彝审时度势，选择了留下，后来担任了中央文史研究馆馆员，1954年逝于北京。

与电影中的沈光耀不同，沈崇诲有兄弟姐妹多人，其中在事业上颇有建树者也为数不少。沈崇诲的六弟沈崇健，毕业于燕京大学，思想进步，1949年后成为新中国外交官，他就是大名鼎鼎的韩叙；七弟沈崇刚是著名水利专家，毕业于中央大学土木工程系，其夫人王玉珍20世纪50年代在歌剧《洪湖赤卫队》中饰演主角韩英，是当时有名的女高音歌唱家。

沈崇诲早年经历

沈崇诲出生于1911年7月20日，几个月后，中国最后一个封建王朝轰然倒塌。

沈崇诲的童年在北京度过，当时父亲在北洋政府任职，非常忙碌，培养和管教孩子的任务便落到母亲身上。母亲陈氏出身贵州名门，父亲常年在广东为官，曾任广东布政使，这一点与电影中沈光耀母亲一口粤语高度吻合。与沈光耀母亲一样，陈氏对沈崇诲家教很严，经常给他讲述岳飞、文天祥等人的故事，沈崇诲性格和人格的形成，与母亲的教育息息相关。

沈崇诲到小学读书后，不仅文化成绩很好，而且还非常喜欢体育运动，这个爱好伴随了他短短的一生。南开中学毕业后，沈崇诲考入清华大学学习土木工程，清华大学支持学生参加各种体育运动，沈崇诲很快便成为学校足球队和棒球队的队员，还代表北平和华北地区参加过全国运动会。对于当时的情景，沈崇诲的老同学、华北著名体育健将黄中孚回忆说：“有一次与外来的球队决赛，一球将他的门牙打落，血流满脸，队长和球员喊他下去，连观众都吼起来了。他因战况紧急，输赢只差十二分钟，频频摇手，毫不迟疑的撑下去，沈兄爱团体而肯牺牲的精神被认为是无与伦比。”

沈崇诲（左二）当年在清华大学读书时体育比赛获奖的合影

沈崇诲的理想和抱负与常人不同，1932年从清华毕业后，他离开了北平，独自来到绥远（今内蒙古一带）开发塞外。但就在这时，日本侵略东北，垂涎华北，国难当头，沈崇诲产生了从军的念头。

中央航空学校

1932年10月，中央航空学校招收学员，沈崇诲回到北平报名。中央航空学校位于杭州东郊古镇笕桥，所以又称杭州笕桥航校。笕桥航校源于1928年11月成立于南京的中央军校航空队，是中国空军的摇篮。1930年，国民政府决定在原中央军校航空队基础上成立航空学校，由蒋介石亲自兼任校长。第二年春，校舍和机场在杭州笕桥建成，开始招收学员。学员分学生班和本科班两种，招收高中以上学历青年。学生班先教授半年的入伍士兵教育，考试合格后升入本科，学习驱逐、攻击、侦察、轰炸飞行、无线电通讯和英语等课程。

航校三期生纪念册里的一张合影，右三为沈崇诲

由于沈崇诲身体素质和文化素质都非常突出，所以报名后马上被录取，成为中央航校第三期轰炸科的学员。航校毕业后，成绩优异的沈崇诲留校担任教官，他常对学生和朋友们宣传他的航空救国理念：“救国莫急于防空。吾辈今后当翱翔碧空，与日寇争一短长，方能雪耻复仇也。”

后来的事实证明，沈崇诲践行了他当初的誓言。

死因之谜

1937年七七事变后，全面抗战爆发。此时沈崇诲已担任国民党空军第二大队第九队中尉分队长，8月13日，淞沪会战打响，沈崇诲随队参加了战斗，在长江口外狙击日军。

当时日军占据空中优势，经常派飞机袭击沪宁一带，但中国空军毫不畏惧，经常击落日机。据国民政府行政院参事陈克文1937年8月15日记记录：“（南京）漫天风雨，云雾低迷，以为敌机不至来临。但话犹未了，即闻警号声。廿分钟后，空中已闻轧轧机声，转瞬机关枪声、高射炮声、炸弹爆声，什然并作……知来袭敌机，已大败而逃，当场击落者六架，我方仅略受损失。我空军应敌敏捷英勇，殊得市民之赞颂。”

8月19日，沈崇诲所在的空军第九队在队长谢郁青带领下，从安徽广德基地飞往长江口外的佘山、白龙港一带海面轰炸日军舰艇。沈崇诲驾驶的是904号飞机，就在当天的战斗中，沈崇诲壮烈殉国。

电影《无问西东》剧照

对于沈崇诲的死因，众说纷纭，比较流行的说法有撞机说和失踪说两种。

一、撞机说。此说认为沈崇诲与助手陈锡纯驾机撞击日本军舰“出云号”，与敌人同归于尽，后来一些影视作品包括今天的《无问西东》都采用了这种说法。

撞击日军“出云号”的说法，来自队长谢郁青作为目击者的回忆：“白龙港附近有大批敌舰出现。看见我们雄伟的阵容，惊慌失措，向上海方向蠕动逃去，机会太好，可惜我们的炸弹已投光了……那架在我们下方、敌艇上方的孤独的飞机——现在已认明是沈崇诲的904号了——忽然对准一艘最大的敌舰，开足油门直冲下去。一声巨响——强烈的白光水柱，大丛的黑烟，突出海面数百呎，一会儿，烟消火散，敌舰倾侧，舰尾先没，人如青蛙，乱跳入水，轰的一声，火药库爆炸，一切毁灭。”

当时“出云号”就在上海参战，是日本海军的最大的巡洋舰，即谢郁青所说的“最大的敌舰”。但谢郁青的说法有几个可疑之处，一是4天后的8月23日，我方在启东县海滨找到了陈锡纯遗体，如果与敌舰同归于尽，找到飞行员遗体就无法解释；二是在日军当天的交战记录中，并无军舰被击沉的记录，并且日军旗舰“出云号”一直正常服役，直到1945年才被美军击沉；三是撞机说直接证据目前只有谢郁青的回忆，这在历史研究中属于孤证。

二、失踪说。从台湾公布的抗战史料来看，沈崇诲和陈锡纯驾机通过南汇上空时，发动机出现故障冒烟，队长指示其返航，但沈崇诲和陈锡纯执意杀敌报国，没有服从谢郁青的命令。由于机械故障，逐渐落在机队后方，等轰炸任务完成后，发现904号下落不明。因与沈崇诲同机的陈锡纯遗体已经找到，所以中方内部档案将沈崇诲列为失踪人员——这说明当时军方并不认可沈崇诲的撞机说。

电影《无问西东》剧照

今天看来，当时之所以出现沈崇诲、陈锡纯驾机与敌军舰同归于尽的说法，可能是军方或者文艺工作者为提升军民抗战决心而杜撰的。随着史实和细节的逐步厘清，沈崇诲牺牲的真相也逐渐浮出水面，南京市政府网站在“抗战英烈录”栏目如此写道：“轰炸任务执行完毕后，904号机失踪，事后判定为牺牲。沈崇诲牺牲之后，衍生出其驾驶飞机冲击敌舰的传说并且广为人知。”

历史研究的目的是尽可能地还原真相，从另一个角度讲，这也是对当事人和历史的尊重。不管沈崇诲死因如何，都是为抵御外侮而死，为中华民族的独立自由而死，他是我们心目中永远的英雄。

作者：王凯

编辑：王富聪 周冰倩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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